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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家四十岁农牧企业的数字化谋变与起舞

时间:2022-02-05来源:苡仁浏览数:51

2021年对于新希望集团来说,显得有些不平凡。

除了继续入榜“中国企业500强”(排名109),新希望也第一次闯入2021年《财富》世界500强榜单,位列第390位。不仅是“食品生产”类企业中唯一的中国上榜企业,也是四川本土首个世界500强企业。

作为中国最早的一批民营企业,新希望创立于1982年,是中国最大的肉蛋奶综合供应商,2020年年收入超过2100亿元。目前,新希望集团已逐步成为以现代农业与食品产业为主导,并持续关注、投资、运营具有创新能力和成长性的新兴行业的综合性企业集团。

“我女儿常常跟新员工讲,我这十年来做得最对的事情,就是从‘大王’的宝座上走下来,去成就千千万万的奋斗者。”刘永好说。

新希望集团董事长 刘永好

对于一家已经“四十不惑”的企业来说,转型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话题。

以养殖发家,靠饲料“出圈”,农牧食品一直是这家公司的营收主力。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,国内饲料行业竞争加剧,毛利率下降,大批中小饲料企业纷纷倒闭。

2013-2014年左右,新希望集团的发展面临一个“坎儿”,原本计划要冲千亿,可整个集团的发展一直在800亿左右徘徊,以刘永好为首的班子开始反思问题出在哪里。

当时互联网企业成长非常快,特别在2010年之后,对于一个传统大型集团,特别是以农牧产业为主的企业,如何去顺应潮流,如何实现可持续成长,成为摆在刘永好面前一个很重要的课题。

为寻新机,刘永好在2013年大刀进行数字化转型。同一年,刘永好女儿刘畅出任集团最大公司新希望六合董事长,主抓数字化转型。在以农牧食品为主营业务基础上,成立了数字科技集团。到2020年,旗下已经拥有三家研究院、17家数字科技合伙人公司,几十家数科投资生态公司。

不论过去还是将来,农牧业产业都是集团的主要收入来源,而且这个比重会越来越大。通过延长产业链,新希望农牧业产业延伸至饲料业的上下游种植业、养殖业、食品加工业。

大象转身,从来都不会容易

传统企业和互联网企业的组织基因是完全不一样的,把两个不同基因的物体直接并在一起,会产生变异和抗体。刘永好认为,传统企业转型时,如果仅仅简单地加以数字化,多半都会死去。

新商业文明对传统制造业企业来说,必须有一个艰苦的组织再造、文化再造,再加上数字化转型这样的过程。对组织文化关注度程度这么高,这种意识在企业家中很少见。

刘永好不仅对新希望集团的文化和组织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造,还提出“五新理念”,亦即“新机制、新青年、新科技、新赛道、新责任”。其中,转型一个很核心的因素是“人”。

目前,新希望集团核心高管80后占比过半,中高层管理干部平均年龄低于35岁。在刘永好的压阵下,刘永好的女儿刘畅领衔的80后当家团队,启动了堪称新希望史上最大力度的股权激励方案。

如今,新希望集团正在从一个企业转向一个赋能平台,打通数据,支持、赋能不同生态领域或者不同业务团队,帮助他们在各自的赛道上尽情发挥。

接下来,新希望数字化转型只会更坚决,从数字化迈入智能化,成为农牧行业的数字化标杆。

以下是采访实录。

杨国安(腾讯高级管理顾问、青腾教务长):未来五到十年,你们所在的这个行业即将发生的最大变化是什么?你会如何迎接这个变化?

刘永好:肉蛋奶生产方式和格局会发生根本变化。怎样用我们的新组织体系、文化体系和数字化再造体系来提升我们的规模、数字化能力,这是未来的发展方向。


杨国安:这么传统的一个行业,企业为什么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做数字化转型?

刘永好:我们深刻体会到,过去一些传统优势企业正在逐步弱化或者叫边缘化,最具影响力的企业多数都是互联网、数字化、智能化和生物科技企业。这说明社会在变,风口在变,使得数字化已经成为一个当今经济发展最快、最有效率的体系。用数字化体系对传统企业再造就显得尤为重要。

杨国安:2010年,公司营收已经八九百多亿,准备要到一千亿,但又好像遇到阻力,冲不上去。是不是传统策略和做法到了天花板?要改一个新的战略方向,找到一个更高、更快的获利成长空间?

刘永好:是的。本来我们(新希望)成长一直都还不错,经过一两年努力过千亿是顺理成章的事,结果我们按原有体系做了很多投资,做了很多动员和布置,一年、两年过去了,仍然没有迈过,结果我们发现市场变了,社会变了。我们必须变。

杨国安:过去五到十年,新希望是怎么做数字化转型的?

刘永好:不单单是数字化投入,最难的是思维、组织体系的变化、文化的变化。我们要做组织再造

杨国安:哪一个先走?组织再造在先,还是定好战略在先?

刘永好:定战略要清楚。

定战略。发现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、不对,大的战略就必须进行调整;

第二,进行组织化再造和文化重塑;

第三,再推数字化再造,这个时候我们引进人、科研、合作和发展,这些都和组织相关,在这样的(顺序)下,效果就好了。

杨国安:有很多企业家觉得数字化转型就是技术,他们忘记了更基本的土壤问题。你很关心企业组织文化变革。

刘永好:对。组织再造大概经过了两三年的努力,我们总结成“五新”。新机制(通常是合伙人机制)、新青年(多用年轻人)、新科技、新赛道(要注意产业的延续和上下产业链的延伸),以及新责任。按照“五新”的方式推行组织再造。

杨国安:组织转型一个很核心的因素是人,一个是领导班子。如何让这些过去关键业务模式中的人才愿意退下来?

刘永好:实际上是一个人性问题。老人,做出贡献的人,通常年龄也偏大了,通过文化宣贯让他们知道我们必须年轻化。

更具体的说,第一,到了法定年龄,该退休就按照国家规则去做。第二,就算退休了,一定程度上在某一阶段还可以做顾问。第三,收入水准不会做特别大的变化。第四,荣誉感,师带徒。你能够带出徒弟,他做好了,你也有功劳。徒弟做得比你好,他收益的一部分是不是可以分享给你一部分。

名和利的问题,实际上组织再造的问题。

杨国安:既懂科技又懂业务的桥梁型人才不好找。怎么去吸引他们?

刘永好

我们在制定较好的激励措施;

第二,有我们的晋升通道和培训措施,和师带徒的制度;

第三,我们有空间。老同志下来了,空间出来了,发展也带来空间,年轻人也进得来了。

原来很多事我都要具体去做,八年前我就不做董事长了,让我女儿刘畅去做。有人说刘畅很努力。但实际上她(刘畅)不是一个人,是以她为代表的一个群体,我觉得年轻人起来了。

左:腾讯青腾总经理、腾讯生态合作部总经理王兰   右:新希望六和 董事长刘畅

王兰:什么是你眼中的数字化?

刘畅:就像我们在一个养殖场里面,所用到的技术,它不仅仅是数字的技术,肯定还要靠物联网、生物技术,比如说育种,基因筛选,现在由于新的形式的养法,食品安全可以得以保证,整个全供应链可以得以保证。养殖模式可以持续地去迭代。我们还可以有足够好的样本和技术去做育种。

这样就可以改变我们在农牧方面一直受制于人的格局。

王兰:其实,它是一个更广义的产业升级。你认为您所在的行业它的数字化压力是来自C端的压力还是来自于供应端要提高效率?

刘畅:这个产业我觉得是纵向的供应链整合。大家纵向的协同,反而是最大的动力。由于本身农业和食品当中的差异化,还有中间环节的复杂和现在的这个低质量食品安全,我觉得这些都是动力。

王兰:数字化转型中间有重要它那两个词实际上是“转型”,特别是涉及到组织和人才,或者文化。发现你对这个部分的关注度也是非常高的。“五新”当中有个会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合伙人机制。你怎么看合伙人制度对组织焕发新生的作用?

刘畅:合作人机制不是万能的。首先大家要能共情,共情才能赋能

有一些人是内部原有的一些干部或中层,我们认为他们能打,也天然了解新希望的文化,这样的人做合伙人就非常好。有一些是外部的能人,来了以后,我们也会提供挺多可以共情的可能性。

杨国安:一般合伙人占新公司股权比例大概是多少?

刘永好:有两类。一类是我们企业自身延续的企业。比如冷链物流公司。我们去到每个省的大城市,都会选择一到三家最好的公司,跟他们谈,希望他们成为合伙制企业的一员。你继续当老板,继续管理,但是融入到我们这个体系里,我们给支持。结果一谈,大家都愿意。

杨国安:兼并进来后,按它的资产重新换成股份比例。

刘永好:是的。第一,集团控股,通常持股51%-60%,原有公司占40%-49%。第二,继续当老板,还是他来管理;第三,集团赋能,争取将他规范化运作,现在就按上市公司标准来要求他。

杨国安:老业务大家联合经营、参股。但全新赛道,怎么处理合作人?

刘永好:还有一个全新的模式。我们支持一个体系、一个团队去努力奋斗。

七八年前,我们开始组织产业基金。专门投资医疗健康,比如上海的蓝生脑科医院集团,经过这几年的努力,已经有六七家医院。

作为投资者又作为产业赋能者,新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来支持,我们不控股,(而是)自主经营,这种模式形成以后,对新希望形成产业生态链的作用非常大,效果很好。

杨国安:能不能介绍一下现在集团组织架构,怎么设计去平衡既给不同业务团队灵活和敏捷,又能发挥大企业的资源共享优势?

刘永好:以前集团是私营企业,所以比较简单,成立了新希望集团,有时候根据需要又成立了新希望的投资集团。在这个体系下,发挥各自优势,我们更多强调的是服务,而不是管理。

一问解读

杨国安:我自己觉得他的组织管理模式是比较现代的,就是既有一个赋能的平台,数据打通,然后支持、服务、赋能、不同领域在生态里面,不同领域,或者自己公司不同的业务的团队,给他更多的授权。当然另外一个很巧妙的,就是我们知道这么四十年的企业,一定有很多老臣子。但是我觉得他很有智慧,晓以大义。就是整个公司现在这个不是针对个人,是整个的大趋势所趋。

杨国安:你觉得数字化科技对于一个企业来说,是一个实现战略的工具,还是商业模式的创新、是一个差异化战略?

刘永好:我们内部讨论了好多,也为此组织了好多调研和参访,比如华为、美的。我们感觉能够把数字化战略作为一个主要发展方向 ,从根上考虑,而不是小修小补, 这是一个大格局。

杨国安:你觉得是一个战略。

刘永好:对。

杨国安:在做数字化的时候,有没有哪一个板块最优先要做的?

刘永好

第一,新企业优先做数字化,希望他们成为数字化的“原住民”;

第二,在传统企业里面挑选一些有代表性的企业,先行先试数字化。一方面,在内部逐步不断转型,我们也在全面推进一些新领域产业。

我们做了草根知本,做产业孵化。一开始大家很高兴,一年后压力很大,新建的公司烧钱,不赚钱。我就跟他们讲第一,模式对不对?他们说是对的,大家很积极。第二,团队够不够优秀?非常优秀。第三,赛道对不对?对的。第四,方法对不对?大家觉得的也是可以的。

但是为什么干不好呢?因为我们时间太短了,才一、两年,出现一定亏损是应该的。既然几个大方向都是对的,那么,在选定的这个领域里,就大刀阔斧地去干,亏点钱我来担结果大家信心倍增。

杨国安:现在用了数字化科技、人工智能,效果最明显的是什么应用场景?

刘永好:新希望鲜生活冷链物流是数字化转型应用比较有特色的。原来每个公司生产的肉蛋奶的运输必须有仓库,必须有冷链物流,都是自己的,效率利用率很低,多数时间是空着的,有时候又不够。我们发现,不单单是我们企业有需求,全国数以十万、百万计的企业都有这样的需求,但他们缺乏大平台,缺乏统一云上的调度和指挥,我们应该做这样的整合。

我们成立一个叫“运荔枝”数字科技公司,解决冷链物流的数字化运营问题。数据采集,车、货、人、路各个数据全都集中起来,实时全在线,为他们提供全方位服务。

王兰:我们了解到被提及最多的是冷链数字化,你认为在冷链这个领域,数字化会带来全新的革新机会吗?

刘畅:是的。原来的很多痛点会被解决掉,比如路线管理问题:有没有带私活、不同温度的东西是不能放一起的,通过现在的数字化方案可以解决的很好。

王兰:基于场景和基于用户,是你们一以贯之的方法论吗?

刘畅:是的。基于一些场景和新的生态。像冷链本身就是乳业具备的一个功能,但是今天的冷链需要社会化服务,国内冷链和仓都是薄弱的,我们把这个能力抠出来,加于我们自己的货,能够让它带活了,同时再跟其他地方原有的这些公司做联盟,前提是一定要有数字化工具。

杨国安:在整个新希望集团的转型升级方面,你主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?

刘永好:更多的是定战略。这个战略不是我一个人想,而是我带着一帮年轻人去看、去学、去沟通。第二,坚决去推企业文化。第三,和年龄大的老同志聊天,做思想工作。第四,决策、组织、管理由他们(年轻人)去做,遇到困难实在需要我出面,我就说说话。

杨国安:过去转型升级(2010年到现在),你有没有做一些最艰难的决策?

刘永好:当然。是顺着原有格局不断改良求发展,还是必须做一个尝试,我们进行过激烈的思想斗争,最后觉得必须要转(型)。我觉得这是一个煎熬。

另外,我将最大的公司新希望六合交给我女儿做董事长,一开始她信心不够,经验也不够,很多事她都会问我,我也参与的比较多。后来觉得不行,不能老在那,人家都问我,她就发挥不了多大作用。

我就有意少参加活动,学会从主动发生到主动不发声。我发现,只有我主动不放声,新一代年轻人才起得来。你主动发声,就没办法创新。

我在做减法,今年七十了,再不做减法就没时间了。

杨国安:你最近这些思想受刘畅的影响多吗?

刘永好:其实我受她影响蛮多的。几年以前,一些独角兽企业家们组团去海外考察,刘畅问我想不想一起去,我说我的年龄都是你们的一倍,我去合适吗?她说你可以以家长的身份去。这一二十天,跑了中东几个国家,跟这些创业者,这些新经济人在一起,确实学了很多东西。他们的想法,思维,他们的数字化思维,这是我值得学习的。所以说,我从她身上学了很多。

杨国安:复盘这些重要决策,有没有一些是可以做得更好的?

刘永好:要是再早一点进行组织化再造,效果会好一些。第二,放的还不够彻底。有时候往往惯性,看着不对就说话了,你一说话,人家就依你的做了。这方面还要改进。

杨国安:对于其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拥抱科技转型升级的企业家,你有什么最重要的建议?

刘永好:我们的制造业民营企业,很多都是传统企业,正面临这转型时期的压力和难点,经过十年、二十年、三十年努力,好多人都到了该退休的年龄,传承显得尤为重要。数字化转型必须早安排,要从组织、文化转型开始,再进行数字化转型,效果更好。

杨国安:新希望集团下一步的发展重点是什么?

刘永好:第一,更深入地进行组织、文化再造。第二,数字化转型更坚决。从数字化再到智能化,争取成为我们行业的头部。

杨国安:主要挑战是什么?

刘永好:首先还是人才问题。培养人才,留住人才,吸引人才。

刘永好:今年,我提出一个“五五工程”,新希望集团用五年时间,在农业领域投500亿,(解决)5万人就业,5万人培训,5万个帮扶企业,5个示范点,你觉得这样一个规划建设妥吗?

杨国安:从企业社会责任来讲,非常有意义。如果真的可以在农村采用更现代化、科技化的手段保障他们的收入,这个赋能很重要。那边也有很多商业机会,通过新希望集团想做的事情让很多农民富起来,他们的消费力会更高。

结语

在采访的最后,杨国安表示:一个集团当发展到一个规模的时候,它一定会延伸。数字化的前提是集团要有一个平台。平台只管三件事:战略,文化,数据科技。但是每个的事业单元,必须按着它的行业的特性来管理大平台,小单元,强授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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